不见流月有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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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纯阳诡事录之书灵

大历年中,西京长安中流传着一则轶闻,有任职于集贤院的修纂官说,每至子时,集贤院藏书阁内皆不平静,不是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就是有翻书或研磨的声响,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哭声。集贤院官员曾派人于子时查探,查探之人皆言未发现任何异样。集贤院乃皇家藏书之地,有天子龙气镇守,集贤院学士为免人说闲话,对外人言此乃风声或夜猫所致。然而,集贤院内每夜诡异声响不断,就算集贤院的学士们想隐瞒,流言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章一

清隽淡漠的道士引来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侧目,经过战火灼烧过的西京虽不如开元之时繁华,依旧保留着几分大唐的瑰丽,就连走在街头的男男女女衣着也光鲜亮丽,他们见到穿着朴素的年轻道士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见道士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目光又瞬间转换为敬重。能在西京受到如此礼重的道士,除了华山上的纯阳宫的修道之人外,再无他人。

年轻的道士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个书画摊前停下了脚步。此时书画摊边正围着两位客人,身穿墨紫长衫,额间系着一根紫色发带的年轻摊主正在向客人们介绍他摊位上挂着的的一幅画作。

“此乃云麾将军李思训的京畿瑞雪图,两位请看,这画上楼阁雪景逼真显现,山水含青绿之色,画法古拙,有李将军画作‘金山碧水’之特色。”摊主正喋喋不休地向客人们推销自己摊位上的这幅画,眉眼之中显露出一抹狡黠笑意。

那两位客人一身胡服,显然不是大唐人士,摊主口才极佳,三两下就将这两人哄得连连点头说是好画。年轻的摊主喜上眉梢,继续不遗余力地向胡人推销,然而他还未开口,就听得站在他摊旁抱臂而立的年轻道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李思训将军的京畿瑞雪图被收藏在弘文馆内,这画若不是假画,那便是你盗取皇家藏品。”年轻的道士说得轻飘飘地,他连目光都未落在年轻的摊主身上。

胡人们虽不是大唐人士,但大唐律法他们知晓一二,在明知这幅画是从弘文馆窃取之物后还出价购买,他们也犯了大唐律法!经这么一吓,胡人们懊恼地嘟囔了一句,拔腿就走。书画摊的摊主见本该到手的买卖被这个年轻的道士给搅和了,抬手指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道士,张口就骂:“穆凡尘!我欠你的吗?!”

“好歹你也曾是崇文馆直学士,别总是口出粗言秽语。”穆凡尘伸手推开了年轻摊主指向自己的手,径直在摊位后的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

年轻的摊主渐渐地握紧了拳头,怒视端正地坐在属于他位置上的纯阳宫道士,这火又无从发起。

“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请得动你纯阳宫的穆凡尘道长的人屈指可数,怎么,是集贤院的人来找的你?”

“能让曾经官拜正六品的崇文馆直学士花言之从万花谷中走出来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穆凡尘抱着膀子瞟了一眼与自己隔着摊位的人。

花言之神色一紧,转瞬后又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模样,他勾唇笑道:“哪里,本官在万花谷内待得闷了出来散散心而已,不像穆道长贵人事多。”花言之这是在向穆凡尘下逐客令。

刚才花言之紧张的神色被穆凡尘瞧在了眼里,穆凡尘没拆穿花言之,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花言之摊位上的几幅画作,最后凝神定在了一幅画着洛阳城东遍开桃花与李花的春景图上。

花言之注意到了穆凡尘的目光,他忙伸手将摊位上展开的几幅画作全部卷起收好,一边对穆凡尘说:“我要收摊了,穆道长是不是该把椅子还给我了?”

穆凡尘应声站起了身来,手上拎着花言之要的椅子。

“……”花言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穆凡尘这是赖定了他吗?

章二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我和你的目的不同,所以你别老跟着我。”花言之提了下快要从肩头滑落的竹篓,对走在身边道士说。

道士收回放在花言之竹篓上的手,神色仍旧冷冰冰的,穆凡尘说:“你知道我来西京是干什么的?”

花言之停下脚步,一个转身挡在了穆凡尘的面前:“你这些年来下山唯一做的不就是驱邪捉鬼吗?穆道长的名字早已传遍了两京。”花言之故意将最后一句拉长了调,似是在嘲讽穆凡尘。

“那你来西都又是为何?”穆凡尘目光灼灼地直视花言之。

许是穆凡尘的目光太过冰冷,花言之目光闪躲,接着整个人背对向穆凡尘:“杨相爷召我进京难道还要与你详说不成?”

花言之口中的杨相爷是现任的集贤院崇文馆的大学士杨绾,也是当朝的宰相。杨绾与万花谷雅士颜真卿交好,故而花言之搬出杨绾,穆凡尘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你又是何人召来的?”最近集贤院内颇不安宁,穆凡尘又在此时出现,花言之猜测穆凡尘十有八九也是被集贤院的人召来的。

穆凡尘道:“应畷。”

花言之耸了下肩膀说道:“明天我去见杨相爷的时候你别跟着我!”

“可我们同路。”穆凡尘有些无奈。

“你迟点走!”花言之咬牙道。

 

子时将至,喧闹的长安城阒静无声。

隐在夜色中的人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上飞身而过,几个起落便跃过了皇城塔楼,朝着集贤院的方向而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穆凡尘才按照应畷给的地图到达了集贤院内。集贤院是玄宗年间建立起的校书机构,藏书万余册,与弘文馆、翰林院、史馆、司经局一样是大唐皇室藏书之处。花言之提及的杨绾是现任集贤院的大学士即知院士,除此之外,集贤院内还有直学士、书值、写御官、画直、造笔直等官职数百人。平日里集贤院人员专为校对、修订内府藏书,近年来,代宗感战乱之时天下文人书卷散轶,于是起念命应畷等人负责收揽自高祖起天下文人文章,若现今士子或官员有优秀文章可直接收入集贤院内。集贤院直学士应畷就曾因一篇诗作而直接被代宗召入集贤院中,但也是从应畷被召入集贤院后开始,集贤院中有鬼怪作祟的传言就传开了。虽然此事与应畷无关,应畷却无法躲避开诸人投来的怀疑目光,在万般无奈之下,应畷想起华山之上的纯阳宫人有驱邪之能,才亲上纯阳宫,求得穆凡尘驱邪。

集贤院内,一条曲折回廊延伸至藏书阁内。廊内悬挂的风灯夜风中被吹得明明灭灭,穆凡尘借着夜色来到藏书阁门前。

三更梆鼓声响起,寂静的藏书阁内忽然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响,穆凡尘拈诀在手,矮身在紧闭的窗沿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户一角。幽蓝色的光芒在林立的书架间隙中穿梭而过,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光芒之中有一个瘦削的人影,他背对着穆凡尘,弯着腰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被幽蓝色光芒笼罩的人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找过,刚开始他翻开书页的速度还很慢,过了不久,许是一直没找到要寻的书页,那人手下的动作愈来愈着急,书页翻动的声音哗哗作响。穆凡尘屏息凝神,他想集贤院内传来的翻书声应该就是这缕幽魂翻书时候弄出的声响。

在遍寻无果后,幽魂垮下双肩,他飘飘荡荡地向着藏书阁内的一个书案边走去,来到书案前,他拿起了修纂官们放在桌上的砚台开始磨墨,仔细听来,他一边研磨一边还在念着什么诗句,他念得太轻,穆凡尘只能听清“城东”、“花落”几个词句。待那幽魂念完诗句,他摊开案几上放着的宣纸,提笔就要书写什么,却忽然无法再下笔。

“啊——”幽魂惨叫一声丢下毛笔,他紧紧地捂住了脑袋,血瞬间从他的头顶上流了下来,汩汩鲜血汇聚在了他的脚边,渐渐地向着书架那方流了过去。

“那是我的诗!那是我的诗!”幽魂捂着头嘶喊着,摆放在书架上的书卷似乎感应到了来自幽魂的巨大悲恸,它们竟然自己翻动起了书页,哗哗的书页翻动声在寂静的集贤院里听上去颇为恐怖。

穆凡尘感受到来自幽魂的巨大怨念,如果这一缕幽魂再不被封印,那么它终将会变为恶灵!

用朱砂写满符咒的黄色符纸破窗而入,径直向那缕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幽魂飞去,就在符纸快要飞过书架之时,原本被人摆放在书架上的书卷忽然飞了起来,在那缕幽魂的身前形成了一道书墙!

已经翻身跃入藏书阁内的穆凡尘见到如斯景象心中一凝,这些书卷并不是那缕幽魂控制的,而是它们自己飞向了幽魂替它挡住了穆凡尘致命的一击!

书卷后,那缕幽魂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书墙后的危险,在穆凡尘再次拈诀之时,幽魂忽然向正前方的窗户处飞出,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穆凡尘抬脚就要追,忽然,挡在他面前的书墙又动了起来,将穆凡尘团团围住。

“道长请放过那位书生,他也是迫不得已。”穆凡尘听见书墙中传来了一个温润的男音,但穆凡尘却遍寻不到声音主人的踪影。

“道长莫要找寻,我是这栋藏书阁内万余书卷灵气聚集而成的书灵,我从未做过任何穷凶极恶之事,一直藏身于这栋藏书阁内守护着这些书卷。”那个声音再次飘入了穆凡尘的耳中。

“书灵?既然你未做过任何穷凶极恶之事,为何要护住那本不该存于这人世间的幽魂?”穆凡尘凝在手中的道诀将他的周身照亮,此刻他的周身围聚集贤院内的官员们收集的历代书卷。

“那位书生是有苦衷的。”书灵说道。

“哦?”穆凡尘一声冷笑,“愿闻其详。”

 

花言之还未睡够就被穆凡尘从床上给拍醒了,花言之睁眼一看是穆凡尘这个冤家,索性一闭眼,翻过身继续去睡觉。一大清早的,穆凡尘盯着个黑眼圈把他叫醒是作甚?穆凡尘自己不睡就罢了,还要他花言之作陪不成?

“起来!”穆凡尘没给花言之任何机会,他直接捉住花言之的后衣领,把花言之从床上拖了下来。

“喂喂喂,穆凡尘你作死不成?”被穆凡尘拖着摔到地上的人揉着摔疼的屁股,大声嚷嚷,殊不知这人几年前还曾被当今天子召见,被当今天子亲口称为“第一风流人物”的大才子。

穆凡尘哪里管花言之的叫嚷,他松开手,抱着膀子冷冷地盯着趴在地上不起来的人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见杨相爷。”

“杨相爷又没找你,你干嘛跟我一起去?”花言之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穆凡尘说道。

穆凡尘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的,我可以帮你。”

“哈?”花言之一头雾水地对着穆凡尘眨了眨眼。

章三

杨绾命人给花言之和穆凡尘各自上了一杯茶,接着他捧起白瓷杯,抿了一口今年新上的蒙顶石花,先是看了一眼端正坐在左手边的穆凡尘,然后又扫了一眼正翘着半边屁股龇牙咧嘴的花言之。

“言之你这是怎么了?”杨绾是花言之曾经的举荐人,也是万花谷雅士颜真卿的好友,纵然他现在是大唐宰相,对花言之却格外礼待。

花言之不敢在杨绾面前放肆,他勉强地笑了笑回杨绾:“没事,今早来的时候被一只疯狗追了半条街,我不小心摔的。”说着,花言之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正在喝茶的穆凡尘,见穆凡尘捧着茶的手抖了一下,花言之心情好了不少。

杨绾点点头,又转头对穆凡尘说道:“穆道长说要见我,不知是何事?”

穆凡尘搁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贫道唐突了,应学士与贫道说起集贤院内有闹鬼传言,贫道故而登门打扰杨相爷。”

杨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穆凡尘,而后道:“是应畷邀你来的,为何你会来找我?”

穆凡尘回道:“相爷是集贤院的知院士,掌管着集贤院,贫道作法须经学士允许方可。”

杨绾笑微微地道:“那你也该先向应畷说明一下,直接来找我不妥当吧。”

穆凡尘点头道:“我来之前已托人向应学士禀告,应学士应该一会就到了。”

穆凡尘话音刚落,应畷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应畷向杨绾行了个礼,而后又向穆凡尘点点头,再转向花言之的时候,花言之当先向应畷做了个礼道:“久违了,应公。”

应畷脸色白了白,他似乎不太想见到花言之,但此刻杨绾正在看着,他只能堆起笑脸向花言之拱手:“花先生哪里的话,三年前在我侄子应壑翎的府上我们还见过。”

“应公也说那是三年前了,”花言之笑得淡漠,接着他又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与壑翎兄一见如故,却不曾想当我前去东都上任之时,壑翎却已离开人世,现在想来,当真是苍天妒他之才,壑翎才会英年早逝。”

穆凡尘眉梢挑了挑,他没想到花言之戏演得不错,这声泪俱下的模样,若是不知花言之脾性的人,当真是被他给骗了。

应畷跟着花言之抹了抹眼角,他道:“昔人已逝,花先生节哀。”

花言之吸了吸鼻子,再次抹了下眼角,哽咽地说道:“多谢应公。”

“两位都入座吧。”杨绾见花言之与应畷两人收住了情绪,忙邀他二人入座。

侍者给应畷也上了一杯茶,趁这个间隙,花言之对应畷说道:“当年我前往洛阳上任,壑翎说为了感谢应公的养育之恩,求我给从未去过洛阳的应公带一尊牡丹石扇。”花言之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起一柄由牡丹石打制而成的石扇递给了应畷。

应畷接过花言之递来的石扇,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着石扇,连连称赞道:“想不到壑翎如此有心,只可惜……”说着,应畷又抹了抹眼泪,似乎对他那位早逝的侄儿痛惜不已。

穆凡尘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接着捧起白瓷杯又抿了口茶。

“是啊,壑翎兄太过可惜,当年我俩相识于洛阳,又同游西都,壑翎兄的才学远在我之上,我俩入仕之后,他深受圣人赏识留在太学,可不曾想他的仕途才刚开始,他就病逝了。”说到动情处,花言之声音哽咽。

屋内气氛一时凝滞,杨绾本是此处主人,却又不忍打扰花言之追思挚友,只得温声劝花言之节哀。

片刻后,花言之平复了心绪又道:“当年我离开长安之时,壑翎兄曾赠予我一副画作,画作上写有一首绝赞的诗句,如今我每每见此画作念此诗句都觉得壑翎还在。”

应畷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一滴热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应畷下意识地松开手,茶杯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应公没事吧!”花言之连忙去扶应畷。

应畷掸了掸身上的茶水和茶梗,歉然地对杨绾等人说道:“无事无事,近来因为集贤院内的事情扰得心虚不弄睡得也不是太好,让三位见笑了。”

听见应畷提起集贤院,穆凡尘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不过此时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杨绾命人来收拾屋子里打翻的茶水,一边宽慰应畷:“应公无须担忧,刚才穆道长说他已经寻到了驱邪之法,穆道长此来也是向我征询意见,我已答应穆道长今夜子时就请道长开坛做法。”

应畷一听,忙道:“穆道长怎不先和我说一声?”这话里似乎带着埋怨,毕竟穆凡尘是应畷亲自去请的。

花言之替穆凡尘打圆场道:“我正巧遇见穆道长,打听才知穆道长也是去集贤院的,就拉着他来见杨相爷了。”花言之说着得意洋洋地向穆凡尘丢了个眼色。

穆凡尘假装没看见,他站起身来向应畷行了个礼致歉道:“是贫道未考虑妥帖,请应公原谅。”

应畷见杨绾在也场不好再责怪穆凡尘,他托住穆凡尘的手腕,笑道:“你已请示过杨相爷了,那我就不用再向杨相爷禀告了。”

穆凡尘向应畷颔首致谢,还未等他坐回原位,应畷问穆凡尘:“不知穆道长查出了是何物作祟吗?”

“那鬼魂怨气极大,应是生前心有不甘之人,只需替它解开生前不甘之事,就能彻底将它送入轮回。”穆凡尘直视着应畷的双眼,对方眼中划过的一丝惊惧收入到了穆凡尘的眼中。

“应公是否有什么顾忌?”见应畷白着脸,穆凡尘问道。

“没……没有。”应畷慌忙避开穆凡尘澄澈的双眼,他感觉对方能够看穿他的心事。

“既然应公没什么顾忌,那今晚子时还请应公也来一趟集贤院。”杨绾抿了一口茶,向应畷下了命令。

“我?”应畷下意识地想拒绝,然而这是杨绾下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杨绾点点头,没有给应畷退缩的机会。

就在应畷还未平复心绪的时候,花言之忽然换了个话题,他问应畷:“应公,我还未恭喜应公您升任为集贤院的直学士。”说着花言之正经地向应畷行了个礼。

应畷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也向花言之回了个礼:“拙作一首能得圣人青睐是应畷的福气。”

应畷是因为写了一首诗偶然间被代宗听见才得到了代宗的赏识,能够成为集贤院的直学士。早年应畷才华平平,只能花了银钱才捐了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但他的侄子应壑翎却比应畷名声大,人人皆说应壑翎是未来的宰相之才,可谁知三年前二十七岁的应壑翎忽然病逝,让人直哀叹天妒英才。然而,或许是侄子一直太过耀眼,也或许是上天可怜应畷失去了养育多年的侄子,忽然有一日,应畷在灞桥畔偶遇当时微服的代宗,他念了一首诗得到了代宗青睐,随后应畷入主集贤院成为正六品直学士,从此平步青云。

不过,也是自应畷进入集贤院开始,集贤院内就颇不宁静了。

花言之笑笑道:“我也曾听闻应公大作,不过有对诗中有一处描绘颇为不解。”

花言之当着杨绾的面提出,那就是让应畷无法拒绝回答,应畷只得说:“还请花先生指教。”

“我记得应公诗中有一句描写桃花与李花竞相开放之景,感叹年华匆匆,可我寻遍长安却未见长安城内任何一处有桃花与李花,不知应公所写的又是何处?”

应畷猛然抬起头,他心中有愧,一下就明白了花言之的意思。应畷此时却冷静了下来,他细想刚才花言之一直在提及洛阳,心中有了主意,应畷拱手道:“那是洛阳城东的一处,当年壑翎从洛阳回来后作了一幅画,画中既有此景。”

花言之了然地点点头,他又道:“原来是应公从壑翎画中悟出的灵感啊,不知应公可有壑翎的那幅画,壑翎的画艺也是一绝,当年让我兴叹不已。”

应畷面有难言之色,他道:“在壑翎去世后,那幅画我已将它一同埋入地下,与壑翎相伴。”

花言之似惋惜地道:“哎,壑翎当初说还会作一幅画并赋诗一首赠予我,想必定是那幅了。”

应畷挤出一丝笑说道:“是我擅自做主,不知壑翎的画是要送给花先生的,对不住。”

“不知那画上是否有壑翎的诗句呢?”花言之问道,又似不舍地说道,“他当年说会赠画并作诗一首给我的,若是有画,定然有诗了,请问应公可还记得那诗歌的内容?”

应畷心中又是一惊,他忙摇头道:“画上的确有诗,但我并不记得是何内容了。”

“这样啊……”花言之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忽然笑道,眼中聚起了锐利的眸光,“我倒是记得那首诗是什么。”言罢,花言之将那首诗念了出来,当他念出第一句的时候,应畷的脸色就变得煞白,花言之往下每念一句,应畷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直到花言之将诗句念完,应畷脸上已毫无血色。

“这是我的诗!”应畷纵然再心惊,也记得不能在此失了态。

花言之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来,他忽然拿起案几上放着的一卷画作,在应畷眼前展开,那幅画上画的是一个屋檐下桃花与李花竞相开放,粉色与雪色交织,花树下一个墨紫长衫披散发丝的少年正与一个白衣风华的少年站在一起,仰头望着绽放的花朵。而这幅画的右上角,赫然写着刚才花言之念出的那句诗。

“应公,那是壑翎赠给我的诗,而不是你的诗。”花言之往应畷那方迈了一步,寒冷如冰的眸光直刺向应畷,“诗中有少年与两小无猜之句,那分明是壑翎写给我的许诺之言!他并不是感叹时光匆匆流逝,他是在惋惜我们俩不能长相厮守,等年华老去之时我们想起对方会嘲笑岁月之不公。应公,这首诗若是你的,你又从何解释三年前壑翎就写下了你两年后才呈给圣人的诗呢?”

“那是因为我曾经念与他听过,他才会写下的!”应畷此时早失镇定,慌乱中忘了自己先前说过这首诗是他从应壑翎这幅画中得到的灵感。

花言之再次冷笑,他将画送到应畷眼前说道:“应公你刚才说的可是见了壑翎的画才有了写下那首诗的灵感,现在应公你又不认了?”

“我见这幅画时壑翎当时还未写下这首诗,待我写下这首诗后,壑翎才会在画上写下这首诗。”应畷辩解道。

此时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穆凡尘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没有调子,却比花言之的话语还要冷峻:“花言之一直都未说应公见到的是这幅画吧。”

应畷一愣,他面色又白了一白,原来他入了花言之设的局,应畷强自辩驳道:“我见的那幅画与这一幅差不多,故而认错了。”

饶是应畷再解释,在场的三人皆已不再相信应畷的话。花言之看着无力跌坐在地上的应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应畷为了抢夺侄子的诗作居然趁着侄子熟睡之时用刀砍杀了应壑翎,应壑翎魂魄寄身在集贤院内就是为了找寻那幅被应畷烧毁的画,可应畷却不知,应壑翎作了两幅画,一幅在作好后派人送去了万花谷交给了花言之,一幅他留作念想。花言之见到应壑翎的画与诗时就知道应壑翎心中所想,他将画作仔细珍藏,然后将自己固步在万花谷内不闻红尘之事。可未想到几个月后应壑翎忽然暴毙而亡,而应畷忽然凭借着一首诗得到了代宗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花言之直到集贤院传出流言,杨绾猜测到此事或与应畷有关,遂邀身在万花谷,与应壑翎交好的花言之来到长安后才得知晓应畷与应壑翎之死有关。

不曾想,应畷因为心中恐惧,请来纯阳宫的穆凡尘来驱邪,这才将自己送入了罗网之中。

章四

花言之口沫横飞地向一位胡商介绍着他摊位前的一幅山水画,坐在摊位后椅子上的出尘道士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但是穆凡尘的心里却深深地同情即将被花言之花言巧语诓骗的胡商。原先穆凡尘还阻止过花言之几次,后来在两人连住客栈的银钱都没有时,花言之向穆凡尘细数厉害,穆凡尘才收敛了些。

胡商哈哈地笑着买下了花言之摊位上的山水图,花言之把一锭金子在手中抛了两下,对冷着脸的穆凡尘说:“穆道长,我们的路费够了。”

“我们的?”穆凡尘挑眉,花言之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想着替他赚路费。

花言之笑得得意洋洋:“是啊,穆道长你当初可是在相爷面前许下承诺的,作为将我摔在地上的补偿,你得背着我回万花谷啊。”

“你现在不是已经好齐全了?”穆凡尘吹鼻子瞪眼,花言之这脾气应壑翎居然受得了?

花言之背过手,对着穆凡尘摇头晃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穆道长想反悔不成?”

穆凡尘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握住又松开,最后他呼出了一口闷气道:“送你到万花谷后,我俩两清!”

“求之不得。”花言之笑呵呵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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